秃头狗三

失意的时候别失态

雨夜曼彻斯特

关于歌词一些不成熟的联想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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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撑着伞站在街口,盯着身上被泥水溅脏的地方久久没有动,身后还背着一把吉他。


英国的天气总是这样,阴冷潮湿,糟糕到英国人都不愿谈起。出门总能看到脚肿得像猪蹄一样的老太太,拄着拐,大概是风湿的原因,我猜。不一会儿下起了雨,院子里晒的衣服被淋得湿哒哒的,明明一早还是阳光明媚。“这该死的天气。”我咒骂道。我只能用烘干机简单地烘了烘,将半干的格子风衣披到身上,正适合外边淅淅沥沥的天气。毕竟这是我为数不多还算穿的出去的衣服。


晚一点母亲打来视频电话。天依旧阴着,她透过屏幕望着我屋内简陋的景象,以及我强颜欢笑的脸。


“你知道的,我们一直不支持你到那么远的地方去。”她说。


“我吃的饱,穿得暖,”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,“还要些什么呢?”


“一点点体面。”她说。


我顿时噤了声。两个人对着方框里的彼此干瞪眼,没有交谈太长时间就挂了电话。太贵了,不论是对我来说,还是对那边的她。即便破费,她也跟我立下规矩,周二必须跟我通一通电话,来证明我还完好地存活在遥远的国度。


我像往常一样,背上吉他,头戴黑色波乐帽,雨伞我通常是不带的,不如帽子,既能遮雨,又能倒扣在一旁,等路人经过投来几个便士。


之前喜欢坐双层巴士,喜欢在上一层观光城市的风景。后来就放弃了,不是因为路费,也不是因为看腻了的风景,而是总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,比如在最后一排两个吸大/ma/的男人。更何况是在陌生的国度,我谨小慎微,好像自己身上有着引得别人惦念的价值。


我一边穿梭在各个大街,一边在脑中浮现出地图,找寻着最适宜的地点。“起码能遮风挡雨。”我自言自语道。雨还在下个不停,不大,身上只不过是微潮,地面已经被打湿,依稀反射着大楼里的光影。我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,完全忘了躲避眼前的危机。


不知什么时候从街头冒出两个踢足球的孩子,他们闹着,叫着,这是一个因足球而狂热的城市,所以不足为奇。


“嘿,小心点!”


我眼睁睁地看着足球飞过来,擦过我的风衣下摆,瞬间衣服印上了点点黑斑。


我不愿与他们计较,想摆摆手让他们二人离开,他们却笑嘻嘻地追着滚圆的球,一边跑一边笑着回头对我说什么。我的英语不是很好,只大概听懂了几个音,喊得是“黄皮狗”。


我撑着伞站在街口,盯着身上被泥水溅脏的地方久久没有动,身后还背着一把吉他。


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。我试着用手掌蹭了几下,结果适得其反。一股落寞的感觉席卷上我的心头,我突然想回去了,或者去吃中国城富记的粉面饭。雨天不适合工作,我安慰自己,如果街头弹唱也可以称作工作的话。正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,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我。


“你要回去了吗,年轻人?”


天暗下去了,光影从我的头上被掠夺,我借着路灯寻声音处望去,只见一位老人靠墙坐在阴影里,他见我打量的目光,友好地笑笑。


“嗯,也许,”被人戳破心思我略感尴尬,“你知道的,雨天行人很少,而且受天气局限……”


我想为自己的退缩辩解,还没等我想好一个完整的借口,他打断我:“那你现在可以为我唱一首吗?”


“什么?”一时间,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,还没有反应过来。


“我说,你可以为我唱一首歌听听吗?”


“在这里?”我问。


他点点头:“可以吗?”


“哦,当然可以,乐意至极。”没有人会拒绝欣赏自己的听众,尤其是像我这种根本没什么人听的歌手。


雨慢慢小了,但还在下,能看到昏黄路灯下牛毛般的雨丝。我打开黑色琴包,将吉他斜挎在身上,用手指一根一根拨动,发出不同的声响,我简单地调了调音,站得像在万人体育馆演奏版般正式。当然,我没有去过万人体育场,不论是作为演奏者,还是作为听众。但在我的印象中,演奏家都是这般的认真严肃。


我投入到音乐里,慢慢忘了眼前的人,身边的环境,以及糟糕的境遇,旁若无人地唱起来,手下的音符缓缓流出,被雨水润湿,更加顺滑地沿着大街飘荡。行人匆匆地跑过,没人在意歌声来自哪里,小羊皮鞋踩进水洼,溅起哗啦哗啦的声响,仿佛是应和着歌声的节拍。


音乐总有治愈人心的魅力,我越发地忘我起来,与那位老人对视,他朝我肯定地点点头,身体跟着节奏微微摆动。


大街上长满了喝的烂醉的英国人,他们勾肩搭背地走过。可能是醉到难以辨别方向,也可能是被声音吸引(我自恋地想着),他们靠在墙上不动了,眯着眼睛似乎在享受。一曲终了,他们摇摇晃晃地起身,在地上寻了半天,在我哭笑不得的目光中将小费塞进了我的琴包内。


“谢谢!”我朝他们喊道。


他们回头向我摆手致意。


“看来有了一笔意外的收获。”我向老人耸耸肩,将小费塞进风衣的口袋,准备起身回去了。


“谢谢你,年轻人,你让我听到了非常曼妙的音乐,”他说,神色中不禁带了一丝哀伤,“但我却没什么可以送你的。”


我摇摇头,示意自己不想受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的馈赠:“有人愿意做我的听众,我已经很高兴了。”


他从阴影中站起身来,灯光洒在他的头顶,衣着的整洁让我一度怀疑他是否是一个流浪汉。“这样吧,孩子,”他说,“我将送你一道光芒。”他伸出手臂直直地指向前方。


我顺着他的指尖望去,看到夜空下斑驳破败的霓虹灯。


“去吧,按下开关,点亮它。”他说。


我上前照做。按下开关那一刻,突然光亮弥天,通明如白昼。我不禁抬手挡住双眼,等感觉到四下的光芒散去,我环顾四周,老人不见踪影,只有我屋内那一圈破旧的家具。我推开窗,此时已是深夜,风中带着凉意,雨轻拍着我的脸,似乎想要告诉我那一场虚幻的梦。我睡意全无,从墙角取下吉他,试着弹奏送给老人的那首歌。


“见鬼,那个蠢货又要唱歌了!”隔壁传来咒骂。


我立即噤声,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鸡崽,轻手轻脚地将吉他放回了原处。只有躺在床上,肌肉才可以完全放松下来,我盯着天花板,默默叹出一口气。“还好,还好。”我安慰自己,虽然环境差一点,隔音差一点,但在寒冷的雨夜还算有个遮风避雨的栖息地。


后来我联系到了一家北角酒吧肯为我提供一份职位,虽然酒吧不大,但我终于有了一席属于自己的舞台。我常常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发呆,有时也去记忆中的那条街弹上几首,有路人会为我喝彩,但我再也没遇见过那个老人。那晚就像是一个假想的奇遇,但在那天过后的早上,我确确实实在风衣上发现了泥水溅脏的痕迹,以及揣在口袋里的几个便士。


生活似乎比以往好过了一点,我依旧在未知中探索,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道光明。迷茫的时候,我总会想起那个带来奇迹的雨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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